《雾中风景》影评
《雾中风景》是希腊导演西奥·安哲罗特洛普后期作品“沉默三部曲”的最后一部电影与前两部作品相似,本片中亦多用缓慢摇移的长镜头、异乎寻常的景深与小景别,以克制内敛、深婉沉静的艺术风格讲述了一个关于寻找与失落的故事:小姐弟两个为了寻找从未谋面的父亲踏上旅程,最终未能如愿,而他们却在与成人社会的触碰中失落了原本纯洁无暇的童真,迷失于迷雾一般的外在世界,难以回归以前的自己。电影围绕着这一表层叙事,展现了主人公们的悲剧命运;同时也以之为隐喻,暗示了现代人群所面临的一种生存状态上的普遍困境。
残酷的成人礼
这部电影中,姐弟两个的寻父之旅也是一次寻根之旅,他们渴望向前回溯寻求生命的源头,却在一开始得知自己是没有父亲的“私生子”,虽然他们依旧坚定信念,没有放弃,但是现实社会的种种建立在金钱与强力基础上的规则规范频频向他们袭来,最后几乎割断了姐弟俩的寻根之路。在这期间,两个孩子通过相当残酷的方式完成了各自的成人礼:弟弟经受饥饿的考验,通过劳动赚钱吃饭;姐姐则被一个司机伤害,失去了童贞。影片中,现实强加在两个孩子身上的不仅有由强势(金钱与力量)所主导的普遍社会规范;同时比较显见地,还有性别的不平等差异。在被迫接受了各自必须遵守的成人游戏规则后,姐弟俩的成长路上显现出一组清晰地对比:弟弟依靠劳动挣得食物,很自豪地举着三明治,大声告诉姐姐“我很能干!”,而姐姐却只有把男性引到两列火车之间那狭长阴暗的空间中用自己的身体换取车票钱。本片中,弟弟作为男性形象的象征,与外界的接触过程中,他可以把自我投射到更广阔的范围从而获得更大的自我成就感,在对“客体”的征服中实现自我的完善;而姐姐在奉献自身时却体味痛苦(这种痛苦是肉体和精神双方面),身为女性的她却只能在男权的阴影下把完整的自我视作分裂的他者,在主客体的冲突中,获得的是对完整自我人格的伤害。从这个意义上看,影片在一定程度上对长久以来的男权中心制给予了关注和质疑。
与成人世界相对,在影片中我们看到了属于孩子的纯真善良。弟弟在临出发前对山坡上的“海鸥”说再见,半路上为一匹将死的马放声哭泣;姐姐遭受了伤害后,依然渴望与流浪艺人建立美好的平等的友谊。而年轻艺人的回应,对两个孩子,尤其是对姐姐所表现出来的理解、关爱之情,可以说是为这部电影点亮的几乎唯一的希望之光。
一个不需要阐释的时代
影片中,与姐弟俩成为亲密朋友的年轻小伙儿是一位戏剧演员,然而,他与他的剧团四处旅居、奔走,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供演出的剧场。一次,剧团终于获得了一次登台的机会,当演员们面朝大海正要排演时,一个剧团成员从他们背后的远处跑来,告诉他们因剧场临时另有他用,不能让给他们进行演出。最终,剧团陷入绝望,成员们不得不在海边摆上摊子,出卖戏服,就此散伙……一开始,这个剧团作为一个整体角色出现于影片中是在年轻艺人首次停留的小城镇上:灰暗的天空下,一群人从空旷街道尽头的拐角处渐渐显露,缓慢地向近处移动过来。其中的大多数人已年色苍老,他们慢慢走着,静默无语,穿着与周围环境一样灰暗的衣服,虽然人数颇多,但毫无生气,仿佛一群失去居所的白日里的游魂。很长时间以来,这些戏剧艺人们失去了舞台,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种意义的获取与诗人不同,并非来自于内心深处的自语,而是产生于站在舞台上与对面的观众相互交流的过程,要在那里向他们阐释双方所共同拥有的一些经验,引起集体的共鸣与反思。但是现在,人们只为个人的生活而忧心,不再走出封闭的自我空间,留心听一听小提琴曲,也不再关注那些看似离自己很遥远的事物(比如一位戏剧演员台词中提到的纳粹与战争,对于生活在当下的人们来说,似乎历史上的悲剧并不曾真实存在,也不会在未来重演,因而完全没有关心的必要)。面对这两个要素——观众与共同经验——的缺席,舞台上华丽的幕景与把演员观众分隔开的脚灯这些形式至于戏剧艺人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们的需要观众,但这个不需要阐释与批判的年代却首先抛弃了他们。事实上,影片中的这群戏剧艺人是现实意义的阐释者的象征,而这些阐释者们注定不能像诗人那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只能默默地看着那只断了食指,已无力指称什么的上帝之手被直升机吊起,遗弃在远方。
远去的“灵光”
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文中创造了“灵光”一词:“灵光……遥远之物的独一显现,虽远,犹如近在眼前。静歇在夏日正午,沿着地平线那方山的弧线,或顺着投影在观者身上的一截树枝——这就是在呼吸那远山、那树枝的灵光”。在这里提出的“灵光”——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艺术的一种核心本质,它昭示着我们通过无功利的审美越过完整时间的跨度,与遥远过去产生对话的可能性。而在这其中包蕴的是属于古典审美的某些特性:它总是诉诸于过去,在未曾中断的完整的时间流中寻找意义,而并非如现代性观念那样,乐于玩弄被割裂的时空片段;前者独享一份优雅静谧,后者则难免显得破碎凌乱,难以把握。而《雾中风景》的导演在片中则明显地显露出了对前者的怀恋之情,可以说,本片在一定程度上正是诞生于对现代性病痛的总体反思之中的。片中,那棵印在旧胶片深处看不见的树,不正是对丢失的灵光的一种象征么?而那些作为姐弟俩对立面而出现的患有严重现代性病症的人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已渐渐失掉了童年的记忆,只是无意识地浸淫在当下,甚至忘却了其实每年冬天都会下雪,而将其视作奇观,纷纷静止观看,人为地把发生这一“神奇事件”的时间从流动的整体中抽离出来,使之凝固,实现此时此刻对当下的“纪念”。这一具有强烈荒诞意味的情节不能不说是对麻木的现代人以及所谓的现代意识的一种讽刺。
影片最后,姐弟两个在浓雾中划船越过德国边境线,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弟弟在雾中站起身,姐姐说“好害怕”,于是弟弟给姐姐讲故事,重复着“创世记”的开头……远方,一棵树出现在地平线尽头,姐姐站了起来,与弟弟一起跑向那棵大树,紧紧地抱住树干,似乎要永远这样抱着它,不再分开……很显然,这是一个非现实的场景,导演以他的神奇之手为姐弟两个完成了这一次“圆梦”之旅。在梦境里,我们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但是,在温暖梦境的反面,却联结着冰冷彻骨的现实。观影之后,我们发现自己原来正夹在两者之间,身处二律背反的矛盾境遇,带着一颗痛苦的无所皈依的心,不禁潸然泪下。
但是至少,痛苦之余,我们还有权利问上一句:活在现实中的我们,还能看得到远在天边的一束灵光,还能找得回曾经的失乐园么?
《雾中风景》剧情介绍
电影讲述一个80年代末的寻父故事。乌拉(塔尼娅 帕拉依奥罗葛饰)和弟弟亚历山大(米卡利斯 泽克饰)偶然听妈妈说从未谋面的父亲原来远在德国,他们便决心要踏上艰辛的寻父之路。然而,母亲说的只不过是一个谎言——他们只是这个世界上某个男人的私生子。然而,固执倔强的乌拉还是和弟弟一起上路了。
旅途充满了风雪、泥泞、人情的残酷和世间的无情,两姐弟在熬不完的寒凉凄苦里挣扎着前行,直到遇见马戏团演员奥瑞斯提。他的关怀让乌拉慢慢卸下心中防卫。乌拉带着亚历山大上了奥瑞斯提的汽车,心里分外感激眼前这个唯一一个给他们带来温暖的男人。但是,令人绝望的命运无法给乌拉得到喘息,她再一次陷入了深渊当中……
疲惫的姊弟俩终于来到德国,然而他们能见到父亲吗,或许这趟旅程注定只是一场残忍的成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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